没声音再好的戏也出不来
在一个以速度和激情为卖点的竞技舞台上，什么样的声音最重要？
如果是纯竞技体育，最重要的声音莫过于人的声音。2010年南非世界杯，每场比赛当地球迷会裹挟着很多国际球迷，以南非当地特色的Vuvuzela狂吹，效果令人发指。竞技场里，这种杂音就是噪音，美好的足球比赛，整体氛围被破坏。不论在现场，还是通过电视观赛，感觉都不佳。
然而在F1这类竞技运动中，机械噪音，却有可能比人的声音还重要。想象一下，F1赛道上，赛车飞驰而过，带来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声——这很可能是这项运动最重要的声音。因为F1不仅是一项竞技运动，更是糅合了大量科技元素的现代运动。和其他所有运动项目不同，赛车没有可以到雅典或者淄博追溯的历史源流，汽车本就是现代社会大工业化的产品，赛车运动，自然也难以受传统体育人文精神约束。
所以当F1新赛季启动2014新引擎，导致赛车发动机噪音分贝下降后，F1世界惘然若失。
这个赛季F1开始采用1.6升的V6涡轮增压引擎，取代了之前2.4升自然吸气V8引擎。从技术角度看，与时俱进的变革，是F1这种始终要站在科技最前沿的商业运动必须不断做出的调整。然而调整和变革的成本，却可能让这项运动的一些体验感魅力消失——据媒体报道，法拉利赛车今年的引擎声只有103分贝，“甚至还不如网球场上莎拉波娃的叫声”；而原先“跃马”的引擎声高达160分贝，超过了波音飞机起飞时的声音。
去到F1赛道，赛车引擎声的轰鸣并不是那么美妙悦耳，但是对车迷来说，这种噪音才是赛车运动“速度与激情”的体现。没有轰鸣声，哪怕发动机引擎再科学再合理再人性化，那种蕴涵原始冲动力量感的声音消失，让整个运动大打折扣。因此，包括F1商务推广掌门人伯尼·埃克莱斯通都非常不满，急着和国际汽联主席让-托德开会。他的理由就是在新赛季揭幕站澳洲大奖赛结束后，收到很多车迷投诉，包括很多专业人士也加入到了声讨新引擎声的阵营中来了。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卫冕冠军、红牛车手维特尔，在首战比赛结束后直接爆粗口，说新引擎声完全就是“狗屎”。
维特尔不爽，当然和他车队成绩不佳有关，更换新引擎后，汉密尔顿领衔的奔驰车队一骑绝尘，优势明显。
埃克莱斯通的强烈反应，出于他最清楚F1的卖点和用户体验感何在。他能说服那么多中东王侯、政府或巨富，修建一条条巨型F1赛道，秘诀就在于他知道F1售卖的内容往往是所在市场能接受的。消音之后的F1产品可信度会大幅下降，这样的改变，埃克莱斯通拿10年前烟草品牌被勒令退出F1赞助市场相比。F1变得太安静了，这样的产品，会影响市场认知。
F1运动自身左右互搏的矛盾出现了：发动机引擎的改变，或许是这项运动迈向未来的重要一步，有很多人认为是这项运动革命性的改变。改变势必要承担代价，新引擎为托德所支持，埃克莱斯通却公开质疑，这个将F1推向全球电视和广告市场的人，贬低的恰恰是自己的产品。
但质疑声不仅出自埃克莱斯通，澳大利亚站的总裁沃克也在质疑，红牛车队的联合创始人也在质疑，维特尔的爆粗口不再是特例。
于是阴谋论的声调上扬。这本来就是一项不能用竞技运动眼光去考量的复杂运动。几十年来，F1赛场外的新闻，从来不缺乏阴谋论的题材，各种撞车门、轮胎门事件从来不绝于耳。因为F1承载的，首先是巨大的商业利益，是和全球汽车工业紧密相关的利益市场。当这项运动的总裁与这项运动的商业推广人、卫冕冠军对运动最新变革产生巨大分歧时，F1的未来发展令人怀疑。
冷静的观察者，知道在终极利益驱动下，妥协是唯一的脱困方式。像红牛车队的老大克里斯蒂安·霍纳就说过：“F1就是伯尼的产品，他必须在全球不断销售这个包装到极致的产品……F1不是垃圾，可改进的地方很多，也必须要改进……F1毕竟还是一项运动。既然是运动，科技成分倘若过于重要，影响到车迷体验感时，我们势必要做出谨慎的取舍。”字面下的声音很大：让F1恢复引擎噪音分贝值。
混合动力、延长机械和电池寿命、降低能耗，这些技术性概念，对F1自我定位同样重要。然而F1既是运动又不是运动，创立这游戏的目的难道真是为了让全球更多车迷加入速度与激情的狂欢派对，来体验运动精神的精彩？
埃克莱斯通的表述非常直白：“现在的车速度肯定更快了，但是你能感觉出这种速度变化的差异吗？澳大利亚站的时候，我站在一辆法拉利赛车跟前，赛车开始发动，而我还能和身边的人交谈，这太离奇了。过往的F1赛事，只要赛车发动，你内裤都会被噪音轰下来……我们卖的是一种速度和激情的体验感，噪音是这个体验感套餐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这个顶级销售员知道，混合动力引擎的目的，是让这项运动能耗下降，效率提高。但改变的代价，如果是让那种吸引车迷、赞助商和媒体几十年的噪音消失，即使符合环保和新时代的要求，也是不符合商业要求的。噪音降低，F1由此而失去赞助商和推广商在短期之内不会发生，但车迷体验感下降，让埃克莱斯通最担心。
因此他和托德之间的谈判与妥协必然发生。此后赛季中的试车，必然会将发动机引擎分贝提升。没有强大噪音，F1品牌魅力会下降。体育运动会要求迈向未来的发展越来越人性化，商业运动从来不会如是想。
颜强 资深体育媒体人和专栏作家，也是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和电视评论员。endprint
